黎明破曉，街道上行人兩三。一道藍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從莫府後門出來，上了街，徑直朝慕初酒樓走去。王天倚著酒樓門前朱紅色的主子，打了個哈欠。莫初初聽他說完路途遙遠後，便一口將出發的時間約定為寅時，絲毫沒有回旋的餘地。王天與之商量未果，只好聽命服從。

放眼朝街道兩邊望去，現下臨近七月，天地中的農活接近尾聲。大街上行人零星，街道兩邊的粥鋪冒著熱氣。正要收回視線，便見街道一邊，一抹藍色的人影映入眼簾，此人一身藍色錦服，墨發隨意地束在腦後，手執一把月白色折扇，一打眼，便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。

而王天卻只，此人不過是個女子。身影漸漸走近，王天站直身體，迎了上去：“公子，早。”兩人都比預定的時辰早到許多，莫初初雙眼放著光芒，整個人神采奕奕，若是往日，這個時辰怎的也是爬不起來的。由此可見，鬼斧先生對她來說，意義重大。

“時辰還早，你吃飯了嗎？”王天聞言楞了一下，以莫初初的焦急程度，只怕是越早出發得越好。思及此，，搖了搖頭：“公子，我帶了幹糧。”言下之意，若是著急，現在便可以出發。豈料莫初初搖了搖扇子，拍打在另一只手上，看了一眼街道兩邊的粥鋪，道：“剛好我也沒有用膳，先填飽肚子，長路漫漫。”說罷，擡腳朝粥鋪走去。王天嘴角一抽，只得跟上去。

兩人用過早膳，出發已是卯時。走了大概兩個時辰，莫初初才看見王天口中所說的竹林。現下天已大亮，陽光穿過樹木的枝葉，空氣中的細微顆粒，在光線下跳動，清晰可見。竹葉上殘留著未被陽光完全曬幹的露水，此處清凈安寧，恍如世外。

“公子，穿過這片竹林，便到了柳山，”頓了頓，“我雖進去走過，卻因被人戲弄，盡是走些冤枉路。但那小友似乎每日都會出來采集食材，現下也快到了中午，我們或許可以碰上，再請他帶我們去見鬼斧先生，想必會容易得多。”說著，指了指山中的方向。

話音剛落，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哼，莫初初下意識回頭去看。便見一背著草袋的少年，腰間掛著玉佩，面帶稚嫩。這一帶鮮有人類活動，再看他的穿著打扮，心下便有了定奪。上前一步，一拱手，道：“這位小友想必就是鬼斧先生的親人，上次王天冒昧來訪，多有得罪，還請小友見諒。”聲音不卑不亢，謙和有禮。

張一卻未看她，而是直接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王天，又是一聲冷哼，眼中幾分嘲諷：“上次不過告訴過你，若輸了那盤棋，便沒有機會見到先生。你這麽大個人了，怎的這般不守信用？”聲音中明顯帶著怒意，但也正因張一將心中所想皆表現出來，也教王天有空子可鉆。

“上次之事，只關乎我一人，這次是我家公子要見你家先生。還望小友能夠不計前嫌地帶我家公子面見鬼斧先生，我甘願在此等候。”現下也只能以這樣的權宜之計，來達到目的。況且本便是莫初初與鬼斧商討正式，他恰好不願見。

張一看了莫初初一眼，企圖在她眼中找到什麽破綻。可惜並沒有，不僅如此，後者還與他對視。倒教他臉一紅，這個男人長得也太……漂亮了。

“小友不放考慮考慮，上次雖是王天敗了，但昨日譬如昨日死。鬼斧先生是做大事的人，又怎會拘泥於細節？”莫初初見他面色有所動容，連忙趁熱打鐵道。卻見張一臉蛋蹭地一下子紅透了，惱怒地瞪了她一眼，道：“休得胡言，先生最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細節決定成敗，怎會不看重細節？”許是急著爭辯，不由提高了聲音。

註重細節嗎……莫初初眼中閃過一抹欣賞，她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傳說很牛掰的鬼斧先生了。王天見她不僅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，反倒還勾了勾唇角，便明白她心中所想。上前一步，低聲道：“公子，劉風的話您還記得嗎，不如先……”一陣耳語後，莫初初眼中閃過一抹了然。

張一聽不見兩人在說些什麽，心中一陣疑惑，卻又賭氣不肯明著問，扯了個幌子，道：“夠了，你們再怎麽商量也沒有用處，趁著時辰還早，趕快回去吧。裏面不是可以隨便進去的。”說著，一手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上。

“小友何須心急，我既然來了，便沒有無功而返的打算，”頓了頓，手伸進了另一只袖子裏。張一見此動作，眼中爬上戒備：“你、你想幹什麽……”

莫初初見他神色緊張，不由輕笑出聲。手掏出袖中的圖紙，沖著張一搖了搖，笑道：“別緊張，給你看個東西。”說罷，便伸出胳膊，手中握著的是酒樓總店的設計圖。

“我才不看外人的東西，你們快回去吧。即便我看了，先生也不會出山的。”猶豫了一下，還是將後面的話說了出來，“先生說過，這時間缺少有趣的建築，亦沒有能夠讓他心甘情願去建造的人或物。是故你們也應該懂得了。”

嘁。王天心中不屑地冷哼一聲，類似這樣的話，劉風也有說過。他還真就奇怪了，那個鬼斧當真有傳言的那麽神嗎？思及此，抱著賭氣一試的心態，道：“不看看怎麽知道，盡會自說自話。”語氣分外不屑。

“你……”張一一時語塞，紅著臉，拽過莫初初手中的圖紙，粗魯地將圖紙攤開，卻是一楞，眼中盡是疑惑。這是什麽，為何他從未見過。他自幼跟著鬼斧，也算是拜師學藝，圖紙什麽的也沒少看，本以為可以獨當一面，現下卻看不懂這圖紙上的樣式，傳出去豈不教人笑話。

“怎的沒了反應，莫非是被震驚到了？”話中帶著嘲諷。王天見張一語塞，不由冷哼了一聲，眼中三分得意七分自豪。

張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，只機械地搖了搖頭。看得懂的人才會被震驚，若看不懂，哪裏體會得到震驚，有得只是極大的疑惑罷了。王天沒有看出來，莫初初卻是觀察得透徹。

“如此，不知小友可否通報一聲，鬼斧先生看了圖紙，才好決定是否出山。”語氣中透著自信。張一方才還堅定地認為任何設計都入不了鬼斧的眼，現下卻是大大地動搖了。聽聞此言，不由考慮了一番，看了莫初初一眼，點了點頭。“兩位這邊請，我先帶你們上山。”言語中皆客氣了許多。

莫初初勾了勾唇角，此事至此，已成了一半。只要能見到鬼斧，剩下的事便全憑這份圖紙了。思及此，下意識地摸了摸袖口，只覺空落落的，下一瞬間卻看見圖紙還在張一手中，忍不住出聲：“不知小友可否將圖紙還給在下了。”聲音淺帶笑意。

張一卻是臉一紅，連忙將圖紙還給莫初初，略帶羞澀地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我不是有意……”

“無妨。”莫初初一邊觀景，一邊隨口應著。張一見她當真不在意，才放下心來，繼續帶路。

果真是個適合修仙得地兒。莫初初勾了勾唇角，眼中幾分戲謔。這裏山山水水，但是悅人耳目。一路賞著風景，走走停停，才到了上次王天輸了棋局的地方，望月亭。王天一見，便黑了臉色：“不是要帶我們去見鬼斧先生，怎麽又到了這裏？”該不會是也要與莫初初下一局吧。後者聽王天說過上次的事，心中亦是犯著疑惑。而張一的回答，卻教王天後悔不已。

“兩位莫急，先生的居處就在前面。”語氣極為自然，王天心中一陣錯愕。就在前面？也便是說上次他若多走幾步，便見得到鬼斧了？思及此，心中一陣懊悔，他當時為何回去了……

“世間萬事萬物，皆因一個緣字。已發生的，便是唯一的可能。”聲音緩緩，恍如世外高人之言。張一說罷，又補充了一句，“先生曾說過的。”

“有幸見到鬼斧先生，便是三生之幸事了。”見鬼斧先生一面的想法，愈發強烈。莫初初直接繞過望月亭，朝亭子後方走去，卻仍不見房屋，不由一楞。“小友，你家先生……”

“先生在下面，”語氣極為自然地解釋著，王天湊過來一看，臉色與莫初初無異，皆是震驚。無論地上地下，皆不見房屋，更不論人影。

張一忽然想到什麽，擡頭一拍腦袋，他怎麽忘了，外人沒有見過先生的居處啊。

“兩位跟我過來，”頓了頓，“先生這個時辰在居處獨處，下午才會出來。今日或許會因為兩位的設計圖，破例一次。”

莫初初只聽他說著，卻是沒什麽反應，心中疑惑越發得大。鬼斧先生的居處莫非是在……還未來得及想，便被眼下的情形所震驚。

幾人站在懸崖上，朝下望去，可見一道階梯，階梯下面，是一棟黑白相間的閣樓……空中閣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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